第二卷 第一章
早晨的校园与陌生的少女
在太阳刚刚没过庭院拐角的雪松，士郎如同往常一样醒来。
平凡无奇的开始，结束大抵也不会有什么意外。
阳光缓缓地倾斜在走道的地板上，真由理漫不经心地晃着她那双只穿了一袜子的小脚，在光与暗的边缘不断徘徊。水车“咯哒”地运转一轮，早晨的藤村宅邸安静地有些无聊。
“不是告诉你不要到我的房间来了吗？”
“兄长大人，你醒了！奶奶让我每天早上来叫兄长大人起床，她说这么做你会很开心。”
“会开心？为什么大河会有这种乱七八糟的想法，以后不要再做了，我明明一次都没有迟到过。”
一只手扣着诘襟口子，另一只手拿起床头的书包。士郎终于失去早上在这个房间的理由。但真由理好像还在为方才的事情苦恼，这从她手上的小动作就能看出来——她一有什么烦闷的事情就会搓上衣的衣角。
“先去把另一只袜子找到吧，还是说你就想这样上课去？”
“唉？什么袜子！”
关上门，士郎开始向用餐的地方走去，随后，身后的房中传来一阵苦恼的低吟声。
往宅子的深处走的那一路，身着黑衣的魁梧男子纷纷向着自己鞠着九十度躬。大宅的门口，同样也有数位这样的男子。这在外人看来无疑是有些骇人的一幕，但生在黑道世家的士郎，早已经对这些或者其他一些东西，习以为常了。
“少爷，请！”
打开门，风刮过竹叶的声音随即向屋内涌来。清新的空气让人精神舒缓。藤村家的后院，是一片小竹林，同时也是用早餐或喝茶的地方。竹林前，一排小石桌整齐地排列着，和食的香气随着风飘了过来。
这大概是所有有钱人都喜欢的格调吧——奢侈无用的闲情。
“阿拉!士郎，你起来啦。”
“恩，来了。”
石桌前，端坐着一个老态龙钟的妇人，脸上层叠的皱纹让人感觉她脸上时刻都是在笑。一只手颤巍巍地拿起茶壶，另一只手扶着手肘，茶水汩汩地涌出，热气氤氲着，老人抬起头，看向面前的少年。
“坐吧，今天的早餐是真由理下厨做的哦。”
“大河……”
士郎照常坐在大河的对面，这位老人笑眯眯地将茶水递给自己。接过茶，士郎不经意瞥了一眼，内心的疑惑开始有了一些波纹。对于这位老人的做事风格，士郎一向是无法赞同，且毫无理性可言。明明没有必要，却要真由理没早叫自己起床，况且真由理已经不是以前的黄毛丫头了，每天一大早喊自己的兄长起床也太不合适了。
“你这几天，好像睡得都不太好啊，士郎。”
“没有，你为什么这么说？”
“只是你这几天，感觉总有些心神不宁，尤其是在早上还没有出门的时候，像这大抵就是有男孩子的烦恼吧！”
“所以说？为什么要让真由理叫我起床，你知道我没有赖床的习惯。”
“啊？每天早上有可爱的妹妹叫起床，不是你这个年纪男孩子的梦想吗？所以心情应该会很好才对吧，别看我这样，一前我也当过冬木的老师哦。”
“我吃饱了。”
“士郎！有什么事情，要和家人……”
没去理会大河，士郎捡起身旁的书包，径直向门外走去。自己现在大抵可以想象大河现在的表情与想法，也承认自己的所为的确有失礼节。但要将自己的事情告诉藤村家的人，现在的自己，没有办法做到。
“今早的饭食还可口吗？”
“嗯。”
真由理照旧站在门口等着自己，蓝白相间诱导着他人想着美好的青春。而一旁，一辆黑色的本田车已经静候多时。守在门外的黑衣男如流水线般向自己鞠了一躬，随即打开车门示意兄妹两人上车。自然，开车司机的态度也是如出一辙。
真由理的脸色有些不自然，视线先是往这边飘忽了一阵，又旋即望向了窗外的风景。大抵还是为了早上的下插曲而感到不安吧。士郎便也把视线偏向了车窗外的四周，不知是自己的错觉还是因为藤村家的小麻烦，自这个月以来，街上的路人就开始稀少起来。冬木并不是什么值得旅游的地方，说是季节性的人口流动那一定是胡说八道。但本来已经到了喧闹时间的街道，却安静得这般不自然。
“看来夫人的嘱托是有道理的，最近是不是又有外来的家伙来搅和？”
车载电视中播报着今早的新闻，这一个月来的离奇失踪案件已经算不上新鲜了。但案发现场找不到任何凶杀，抢劫或是其他任何犯罪痕迹这一点，却是随着案件的积累，一点点让人毛骨悚然起来。
“麻烦您了。”
“照顾小姐和少爷是我应负的职责。”
街上的喧闹声渐渐从飘了过来，士郎将身子从车窗处移开，任由人群向后流去。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，刻意把自己从人群中隔离，成了士郎潜意识里的习惯。
喧嚣声开始渐渐清晰，逐渐开始让自己有些不适感。车门开启，士郎旋即起身向教室走去。刻意去避开别人的视线，同样别人也在回避着自己。耳畔边，是众人向真由理问好的声音。不同于自己，妹妹是那种在学生中很有人气的类型，但那对自己来说无关紧要。
因为这一切可能明天都将不复存在，同学也好，家人也好，自己也好……因为自己的存在就是这般，母亲的死便是例子。
别和谁亲近，这是为了别人好。
将包随意丢在角落的书桌旁，士郎懒洋洋地斜坐在椅子上。一瞬间，有种痒酥酥的感觉在脊背上窜来窜去，就像是在街灯下被尾随的三十岁女白领。
“那个……藤村君。作业？”
“包里，第一层，自己拿。”
“嗯……打扰了。”
微微抬起头，教室里的目光旋即收敛起来。收作业的女生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，快步向自己的女伴们走去。
“明明长得像女孩子一样，怎么眼神这么凶？”
“毕竟那种家庭啊。”
“可是妹妹不是……”
“黑道的男孩子啊，和女孩子是不一样的，一定是……”
“嘘！小点声……”
话说，那个叫安珍的班长，怎么没来收作业？脑中先是卡顿了一会，士郎随即才意识到，他都已经去世快一周了。突起的大火把那片寺庙烧的连片瓦砾都不剩了。而自己是否来上学，全凭着心情和这周的星座运势，所以一时间想不起来，倒也没什么奇怪的。
楼道中，传来一阵机械式的脚步声，班内云云的嘈杂声旋即消失不见。耳蜗中，皮鞋一次次刻在地板的声响不断回荡着。明明是大白天，但阴暗的潮湿感却骤然在自己的背后窜动着。就像是上个世纪的国产恐怖片那般，恐惧感仿佛都带着下水道的潮湿。
咔嚓，咔嚓。
为什么不一次把门把手转到位？这位新来的老师，虽然做人做事都是再寻常不过，但他的存在，却是那般的突兀。
总是……带着下水道般的潮湿感。
“呀，藤村君第二天也来上课了吗。看来我的教学风格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啊。”
银框眼睛后，一双宛若枯井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。背后恶心的潮湿感开始蔓延开来，为什么这个男人会关注自己？以往的每一个老师都对自己敬而远之，但这家伙，自昨天自己开始来上学以后，就莫名开始关注自己。
“话说，今天也有人请假吗？班长。”
“嗯……是的，子安老师。除了远坂以外，请假的人增加到了四个。都说是忽然感到非常疲惫，有的甚至在回家的途中就突然晕倒了。据说别的班，也有学生出现了这种症状。”
“是吗？这样啊！那也难怪？”
老师用套着白色手套的手指微微扶起鼻梁上的眼睛，眼珠若有所思般在深坑中转动着。代理班长的女生的小腿开始不自然地抖动起来，脖子上开始冒出一层层汗珠。
“老……老师？”
“啊！没什么，一想到最近总是有奇奇怪怪的失踪案，就难免觉得，学校会这样也难怪了，你说是不是？班长？”
“我……不知道。起……起立！”
请假？
一个月前，冬木开始出现失踪案，接着是学校内的学生开始出现普遍出现虚脱。然同时，不久前才刚刚转校过来的，名为远坂樱的英国转校生开始无故缺勤，同一时间，班里的班主任离奇失踪，而这位子安老师却就在第二天来学校就职。自那以后，失踪案和请假的学生就开始越来越多。这一周，从临济家开始，失火事件也开始莫名多了起来。
这些事情，不可能毫无联系。
课照旧开始，但这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。从昨天自己回到学校开始，这学校就给人一种不同于旧的不适感。虽然微弱，但似乎有某种东西在这片学校中游荡着，并且，在搜寻着什么东西。
果然……到哪里都跑不掉吗？
径直起身，士郎拿起书包向门外走去。日常的授课仍旧在进行着，没有人在意自己的肆意妄为。
“啊呀，藤村君有了什么想法了吗。关于我早上说的那些，你有自己的打算了吗？”
本该是这样的才对。
“和你没有关系。”
“这可……没有绝对哦。”
如若回头，等待自己的必将是深渊。
快步走出教学区，士郎在备用教室的门口停了下来。确定四周没有什么人，士郎嘴中开始了咏唱。
“泪”
旋即，从自己银白色的头发中，生出四只无机质般的白鹳。微微滑动手指，白鹳旋即隐没入建筑的墙壁中。
“首先还是让使魔收集情报。现在还是回去……”
刹那间，方才刚刚隐没的一只白鹳便从墙壁**现，转而飞出了窗外。
“藏在里面吗？”
冬木的山区，属于没有人管理的区域，所以如果要藏匿的话，的确是个不二之选。这个时候出现在那里的魔术师，不可能是毫无关系的局外人。
士郎想着使魔指引的位置不断靠拢着，沿着这条路，马上就到了上山的路口。究竟是不是和当年的那些人一样，来冬木的魔术师，是打着什么算盘。自己马上就可以知晓。
“断了？”
虽然肉眼中看不见白鹳的位置，但因为是自己的魔术回路创造出来的产物，它与自己的感应却是不会因为距离断掉。白鹳的位置不再移动，甚至连魔术本身都消失不见？
所以，果然是别的魔术师吗？
加快着速度脚步向山的入口跑去，还差不到一公里时。耳畔边，机车的轰鸣声骤然放大。士郎下意识停下了脚步，虽然不能确定，但来者绝非善类。
原本还是平静的天气，一瞬间竟然起了风。入口处，树叶被突起的风刮得纷纷掉落。机车的轰鸣声，也愈发强烈。刹那间，如同漆黑的狮子般，机型夸张的机车从山中飞驰了出来，向着士郎的方向不断逼近着。
“剑”
短暂的吟唱后，发丝处结出无机质的大件，围绕在士郎的四周。
压迫感……那机车的主人，一定不是自己可以应对的。但眼下这种情况……
“不会，再让母亲的身体被抢走了。”
魔力已经运转到位，“剑”已经进入了攻击阶段。士郎双眼紧紧盯着机车，寻找着根本不存在的破绽。
“你……叫什么名字。”
黑色的狮子没有挥舞自己的利爪，偶尔，不饥饿的他们，也会同蝴蝶玩耍。
机车猛地停在了自己的身边，刚刚形成的“剑”旋即 被震得粉碎。但“它”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，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。
“喂！问你话呢。”
“士……士郎。”
风刮起少女金砂般的发丝，精致的欧洲脸庞宛若巨匠的大理石雕，其上，是同样为金色的瞳孔宛若童话中，妖精的居住的湖泊。但那双眼睛没有任何怜悯，甚至连感情都不存在。或许她只要挥挥手就能让自己消失，但一瞬间，那双眼睛中，好似有了一触涟漪。
“士郎……令人怀念的名字啊，你……有点像他。”
“什么？”
“没什么。如果不想死的话，别进去。”
轰鸣声再次响起，欧洲的少女驾驶着机车向远处驶去，旋即，消失在视野的深处。
“今天，就先回去吧。”
像是着了魔障一般，士郎内心中的不安，全被那少女的面容所覆盖。
士郎？还有和自己名字一样，相貌也相同的可怜人吗？
世间或许真的存在着巧合。
或许吧，因为自己，好像也曾经见过。一望无边的草地上，有着一个，和她类似的……
金色头发的少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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